医院是一个生、死交错的地方,看过了太多轻易便向命运屈服的人,每每那时,都会觉得异常惋惜,尤其是一些年轻的生命,如果能多一分坚强与乐观,那么或许结局会完全不同。
住进神内的病号大部分都是老年人,生老病死本是人生不可逆转的进程,没有人可以逃避,这与钱财无关,与地位无关,不管你是百万富翁,还是家徒四壁,不管你是曾经领导千军万马的将军还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人。当死神的脚步临近,你会选择惶惶度日,还是坚强而乐观地面对。
我一直认为,一个真正热爱生命的人即使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也会依然开朗,依就坚强。
雷老就是这样一位开朗而幽默的人,经常给大家带来欢笑,经常让我捧腹。无论工作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见到雷老,便会觉得生活顿时轻松很多,觉得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仍然能持有一份希望。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雷老吧,雷老今年八十多岁了,长了对“扇风耳”,按老话说,“颇有福气的样子”,一对小眼睛,总爱戴副老花镜看书看报,干瘦干瘦的,似乎只剩一把骨头了,只能长期与轮椅为伴。每次汇报病例都觉得犯晕,光既往史,以及用药这两项就足够你头疼。他曾经做过很多工作,我只知道飞行员教练是他曾经的工作之一,对于以前的辉煌他总是一语带过,似乎那并不值得一提,总是谦虚而低调。
在我进科之前,他就住在病房了,是个老病号了,病房里没有不认识他的人。除了因为来的年头长,还因为他爱笑,爱开玩笑,等我出组独立工作时,我又刚好是他的责任护士。老年人的血管总是又细又脆,皮肤还很薄,雷老的血管更是出了名地难找,他还爱乱动,一袋液恨不得扎三次,每次输液都让大家很头大。可是无论扎几针,他都很少抱怨,有时一到输液的前一刻,他总会无奈地说希望今天少扎几针,我总会告诉他,“您可一定要坚持一下,不要再乱动了。”他也总是满口答应,可一会儿就又依然如故了。
一次打针前,他双手胸前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我问雷老:“您什么时候改拜如来佛了?”雷老沉思了一下,说:“刚刚!”滑稽而可爱,还偏偏装一副颇为认真的样子。对于有些治疗,有时会很疼或不舒服,但他从不闹,不抱怨,总会乖乖配合大家,而且还不忘说句谢谢。
有天雷老郑重地告诉我,不要叫他雷老,我问他原因,他认真想了一下,说:“那样都把我叫老了。”于是我要他在“雷老、老雷、雷爷爷”中间选,“那你还是叫我老雷吧。老雷,小蕾,还是谐音那!”他笑道。无论何时,雷老都会保持一颗年轻的心态,就像八十多的老顽童,还颇为乐在其中,而这种达观会时时影响着周围其他的人。
一次他突然冒出一句:“我刚想到个对子,‘瓜田莫脱履,李下莫摘冠’。”大家都感到奇怪,“为什么西瓜地里不能脱鞋,李子树下不能摘帽子?”雷老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解释说:“因为那会让别人误以为你是去偷别人的西瓜,摘别人的李子。”满屋子笑成一片,看,就算是吃个李子也能把大家逗乐。一边还颇为怀念地说道,以前他们会把山楂中间掏空,然后放糖和醋,味道可香了,于是我顺口接道:“我们都没吃过,干脆您做给大家尝尝。”雷老哈哈一笑:“我以前只管吃,自己却从来没做过。我还没做过很多事情,比如……输液。每次都只管看,不管做。”
这次入院,雷老带个深静脉,一见我还调侃地说道:“看,给我这是特殊待遇,别人每天早上还要挨一针。”结果过几天穿刺处有些发炎,不得不拔掉,雷老一脸惋惜:“唉,特殊待遇取消了,VIP资格没有了。”
以上的点点滴滴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充满乐趣。然而时间毕竟是无情的,无论你是谁,你曾经做过什么。
每次新入院都会觉得雷老身体状况总体在下滑,记得一次值夜班,深夜雷老开始犯“小孩儿脾性”,闹着要出去,谁劝也不听,我去劝说,结果一下打到我了,就像个撒泼耍赖的孩子。其实不过是阿兹海默的一种表现罢了,熟悉这个疾病的人都知道,老年人脑部多多少少都会发生退行性改变,从而会性情大变,并非出自于他本意。早上,雷老怪不好意思的,一个劲儿向我道歉,其实也就是顺手胡噜了一下,而雷老一直是个谦虚而有理的人。
一直觉得雷老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即使长期处于病痛的折磨之中,他那种豁达的人生观留给了病房每个人太多的启示。一直觉得,要想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有价值、有意义,就必须要经受住磨难。对于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来说,苦难才是最大、最宝贵的财富,而雷老正是真正热爱生命、活得有价值的人,所以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
在工作的这些日子里,总是不断地上演着一个个耐人寻味的生命的故事。我们总爱把自己称作生命的过客,一直觉得此比喻虽然有点悲观消极,但却恰当。生活中我们应该做一个生命的强者,做命运的主人,然而无情的现实却是,每一个人都像一颗流星,在漫长的时间河流中,只不过是倏尔划过天际的耀眼的一瞬间,生命旅程就结束了。更何况在这短暂的瞬间,人们还要时时接受疾病、灾难等带来的痛苦考验。过客也罢,流星也罢,正因为这短暂,才使得生命的价值显得格外的宝贵。因此,作为一名医护人员我们应该善待每一个宝贵的生命,让短暂的生命在宝贵的瞬间活出应有的价值来,才是生命的真正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