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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却的纪念

——我的老学兄张相生(二)

发表日期:2017-08-31 来源:离退休办公室 作者:杜伟生 本页责编:高璐,闻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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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张相生,最不能忘记的情景,应定格在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那是在难忘的1976年7月28日清晨。

前一天夜晚,北京出奇的闷热,直到深夜,疲乏的人们才逐渐睡去,当我在睡梦中,在木床上被剧烈的上下颠簸和接踵而来巨大的左右摇摆所惊醒,四周一片黑暗,起初以为是噩梦,但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大地震,我在地上只停留了几秒钟,借着我礼士路五楼住宅的东窗望去,广播电视大楼还有一些灯光在闪亮。凭着我医生职业的本能,我急忙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冲下楼去,骑上车奔向医院,我的病人所在的地方。由于走时慌乱,房门都没有关上,加上我妻子出差在外,回来后见家中一片狼藉,又联系不上我,当时广播局保卫处还以地震中房屋失窃而立案侦查,后传为笑谈。

当我赶到外科病房时,张相生正在组织住在医院附近赶来的和当天值班的医护人员紧张的工作,看他们协助轻病号疏散下楼,又把术后重病号连床带人抬到医院后花园的空旷处,也把必要的医疗设备和药品运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并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正当大家都在忙碌时,医院接到铁道部指令,通过未被完全破坏的铁路通信线路得知北京铁路局所属的山海关、唐山一带发生了强烈地震,要求我院派出医疗队前往救治。后来才知道,当地由于管理混乱,通讯落后,地震发生后国务院也不知道发生地震的准确位置和受灾详情,还是一位唐山的煤矿工人设法跑到中南海,报告了地震灾情,而那时我们医护工作者早已经开始了行动。

清晨接到铁道部指示后,医院立即启动了应急响应措施,地震就是号令,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而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全院上下纷纷报名请战,很快就组成了以外科、麻醉科医生护士为主包括内科妇科耳鼻喉科眼科药剂科等组成的抗震救灾医疗队。张相生临危受命任队长,我也有幸身在其中,当我们肩负医院的重托,在众人的期盼中,离开医院的时候,坐在救护车上,向窗外望去,一眼看见张相生的一对儿女,母亲进修外出,父亲即将出征,两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静悄悄的站在人群中,雨水洒在略带稚气的小脸上,而圆圆的双眼闪烁着依恋的泪花。张相生只在车上喊了一声:“要听护士阿姨的话!”然后再也没有回头,只是匆匆的催促司机快快赶路。

长安街两旁一些市民在小雨中已经用木棍、塑料布搭起了简易的帐篷。来往奔忙的人群表情与天气一样阴沉,救护车驶过天安门广场,城楼上屹立着巨幅毛主席画像,我们就像奔赴战场的战士,向祖国宣誓,从天安门出发,我们将一如反顾。但我心中遗憾的是,我们的种种努力却并不能给后方带来丝毫安全,大家只能默默地祝福,千年古都,北京好运,愿我们尚未来得及告别的亲人都能平安。面对凝重而悲壮的气氛,当时带路的北京铁路局干部故作轻松地说:“如果到达目的地,情况和北京差不多,没有什么人员伤亡,我们就算完成任务,圆满归来了”。时任队长的张相生却严肃的说:“大家可要有思想准备,任务可能很艰巨”。果然,刚到玉田县,沿途就见到了伤员,越往前走,伤员越多,开始多是轻伤,只需要简单的包扎,后来就出现了不少骨折病人,甚至是濒临死亡的伤员,慌乱的人群,不断涌来,他们也说不清哪里地震灾情更严重,只是诉说着自己家的房子倒了,亲人受伤了,他们只知道向北京的方向不停地奔跑,远离那带来灾难的地方。我们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好在前行的目标是明确了,与他们相背而行,就能够达到灾难最严重的地方。

当我们赶到丰润县,已是下午两点左右,如今的丰润已经成了震后建设新唐山的地方。当时余震不断,有的还很强烈,我记得最猛烈的一次,站在地面上如同踏在晃板上一样前后摇晃。当时丰润火车站刚刚建成,地震后四周的设施包括铁路医院基本完好,铁路通信也算畅通。加上伤员集中而来的数量越来越多,经请示,我们把丰润火车站当作救护中心,停在车站的客车,刚好可以做临时病房。救治的病人基本都是外伤,以头部和面部的创伤为多,我们连夜不断地清创包扎缝合,严重的伤员是各类骨折和严重外伤后截瘫的病人。由于带来的医疗器材有限,我们就开动脑筋就地取材,当地医院里的被褥床单用于包扎,一些建材的木料用来固定骨折,当时最棘手的是处理截瘫病人的尿潴留,由于导尿包不多,开始我们只能用针管穿刺膀胱抽出尿液。后来张相生急中生智,想出了用细电线的塑料外管消毒后用穿刺针导入膀胱,留置导尿,解决这一难题,也大大鼓励了我们的斗志。

在治疗伤员的过程中,我们医务人员也深深地受到了教育。地震发生后,灾区人唐山人忍受了失去亲人的伤痛,忍受了自己轻伤带来的痛苦,很快地投入了互帮互助的救护之中。不少人是用双手挖开了废墟,救出了一个又一个伤员,直到指甲脱落还不停息。这是何等高尚的精神!至于那些伤员,他们面对突发的天灾,面对伤痛,谁也没有怨天忧地,而是向我们讲述感谢把他们就出来的解放军战士,感谢我们这些党和毛主席从北京派来的亲人,无论伤势多重,他们都庆幸自己的生命还在延续。张相生队长在救灾后的总结时,动情地说:“这是唐山人、灾区人战天斗地的精神,支撑了他们,自强的面对伤害,创造了一个个生命的奇迹”。

我亲眼目睹了不少遭受严重挤压伤的病人,有的已显示肾功衰竭的迹象,仅凭几瓶输液就能转危为安,顽强的意志给自己争取到进一步治疗的机会。我亲手治疗过一个医生,地震发生时,他不顾一切只扯了一条浴巾从门边的宿舍跑出来,而其余的人都被压在废墟里,甚至失去了生命。他的头皮被墙砖掀开了近一半,伤口内全是泥沙,限于条件,在简单的局麻后,只是用清水冲洗伤口,用手术刀刮去一层厚厚的异物,最后用生理盐水冲洗缝合,竟然能够一期愈合。张相生等竟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在木板上完成了多例外科手术,这样的例子还很多很多。

当伤员的救治工作逐渐走向平稳,我们又遇到新的问题。灾区的夜晚大多是阴暗的,天上充满的黑云,月亮星星也看不见,一眼望去,满是瓦砾,和片片废墟,在黑暗中看不清任何物影,悲痛的人不哭也不说话,树上的蝉、草里的虫、河里的蛙没有一声鸣叫,全不知去向,平时的一切工作和活动都停滞了,四周如死一般的静寂。瞬间失去了亲人,精神受到巨大伤害的人们以及无数受伤者,当灾难来临时并没有惧怕,而是奋力抗争,当一切逐渐平复后,在静寂的夜晚,可怕的回忆时时袭来,自然会产生失措的惊慌,当他们看到远处移动的光柱,就会情不自禁的喊叫,地光!地光!地震那天就是先见到地光,情绪十分激动,医务人员只好耐心的解释,四处安抚,不要害怕,远处是汽车的灯光,是解放军赶来救护我们,是解放军在运送物资,再说,我们现在都很安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才使他们逐渐安静下来。

在微弱的灯光下,在忙碌的人群中,我又见到了张相生那张惯有的笑脸,正在细致的不厌其烦的说着什么。随着夜深了,我突然发现,那双眯得很细的眼睛却睁大了,我想,这是他在对抗疲劳和袭来的睡意吧。我们的医务人员就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夜以继日的为伤员服务,起初几天,渴了喝几口凉水,饿了吃几口从飞机投下的干粮,在炎热的夏天,工作一天,满身是汗,也没有条件洗澡。但我们救治了一批又一批的伤员,又把一列车一列车的伤员平安的转到全国各地。当医疗队圆满完成任务的时候,医院党委杨西萍书记亲自赴丰润接我们回家。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我们都下了车,除值班以外几乎全院职工敲锣打鼓的站立在街道两旁,像对待英雄般的欢迎医疗队归来。走在队伍里的张相生和我们每一个男生一样,满头杂乱的长发,满脸荒草一般的胡须,工作服遍布汗渍,虽然他面色憔悴,但脸上还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和一双眯得细细的眼睛。我们尽情挥手,感谢大家给我们带来的热情欢迎。在人群中,我又看到了张相生的一对儿女,他们和大家一样跳跃欢呼。这时,他们的小脸充满笑容,双眼流露出平静和喜悦的目光。想一想我们出发时的情景,见到眼前的这一切,我却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热泪。不久,张相生又代表我们全国第一个赶到地震灾区的医疗队,参加了全国抗震救灾表彰大会,并获得河北省抗震救灾集体一等功。

这段难忘的经历,让我不能忘记我的老学兄张相生。

(杜伟生,男 75岁,曾担任铁道部北京铁路总医院肿瘤防治中心主任、主任医师、中国癌症研究基金会铁路分会理事长、北京抗癌协会委员、中国肿瘤临床与康复杂志编委编辑部副主任。)

(编者按:本文栏目旨在提供学习交流平台,文章中观点不代表本网站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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